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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論者每謂張藝謀之近期作品劇情過於虛幻，甚至膚淺，且以過去徐克武俠片之標準來貶抑張藝謀的"英雄"及"十面埋伏"兩片，認為它不精采，拍不出武俠氣息。這些說法，站在傳統武俠江湖戲的立場上來說固然沒錯，但是也往往忽略了張藝謀電影之深意。在看過英雄之後，我的高中老師對我說"張藝謀的電影沒這麼簡單，它的電影語言很豐富。"起初我還不太能理解，但多看幾次之後，便愈嚼愈有味。
    一部好的、有深度的電影，它的情節一定是圍繞著一個中心的主題發展出來的。而這個主題通常是抽象的價值。例如自由、平等、和平等抽象無法一語論定的價值。因為價值無法一語論定，故透過藝術來呈現是最好的了。而我門觀影人若能掌握到電影的中心主題，便能更快速掌握電影的發展脈絡及導演想要表達什麼思想給觀影人。關於十面埋伏這部電影，張藝謀在受訪時表示，此片所探討的主題是愛情，武俠動作只是點綴。因此我們便循著這個方向來解析這部電影。並且呈現出導演心目中的愛情是什麼樣。以下便是我觀察到本片中表現的愛情的幾個本質︰



一、人性惟情至真
    十面埋伏這部片，看過的人都知道，是一部"真真假假"的電影，首先兩位補頭設計釋放小妹，想要尾隨她一探飛刀門本部，沒想到，兩位補頭本身才是被設計的對象，原來是飛刀門派小妹引誘兩位補頭上鉤。不只如此，劉德華演的那位補頭到最後現身，原來他是飛刀門派去官府的臥底。一切情節彷彿古裝版的無間道。在這假來假去，你騙我我騙你的計畫中，衍生出一種東西，只有它是真的，就是金補頭與小妹的感情。感情一旦產生，怎麼也騙不了人，無法欺騙別人也無法欺騙自己。劇中兩位主角不斷地掙扎，導演透過兩人在荒野中的纏綿燕婉，小妹由原本的欲迎還拒，到半推半就，到最後主動獻身；金補頭由原本以隨處風流自號，隨時準備丟下小妹一走了之，但每每放不下而回頭。這兩條線都生動了鋪陳了男女雙方對這意外的感情從抗拒、掙扎、到屈服的經過，以眾假烘托一真，藝術手法相當精采。



二、愛情是不可掌握的
    承上述，一切計畫好的騙局，看似天衣無縫，卻被一種東西破壞了，叫做感情。感情不像理性那樣可以預測，可以掌握，直線橫線有稜有角地清晰。感情是"圓"，是模糊的，是有機的。你永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發生，會持續多久，什麼時候結束。它就像生命一樣無常。它像火一樣可以燎原，像水一樣可以漫延，即使已經有了精心設計的堤防來圍堵依然不可遏止。原本按照計畫進行的兩人，金補頭與小妹，她們產生了感情，破壞了雙方都自認為天衣無縫的騙局。金補頭為了公事本不應愛上小妹、小妹為了飛刀門的存亡本應殺了金補頭，而臥底補頭也不該愛上小妹。但是最後都屈服了。感情是無法計畫的，就好像藝人每每違反經濟公司不准談戀愛的規定一樣。臥底補頭經典的一句話更充分表達了情之不可掌握的特性："我們三年的感情，竟比不上妳跟他三天！"



三、愛情的力量是人性至大
    "回來，只為一個人。"隨處風流的金補頭竟為了才認識三天的小妹身蹈死地，與同袍官兵相殘，違背了國家龐大組織中一員的使命；而小妹也是，違背了飛刀門的門規。有一幕可能很多人沒有注意到，最後兩位補頭捨命相搏，臥底補頭欲拔飛刀，小妹拖著受刀傷的身體欲拔出插在身上的飛刀阻止，但是只要她一拔刀，鮮血必定泉湧而出，非死不可。金補頭為了阻止她這麼做，主動走向前，將自己與臥底補頭的距離縮到比小妹與臥底補頭的距離還短，如此小妹即使拔刀也救不了他。到此為止，情的力量在男女雙方身上很明顯展現出來，它是超越生死的。但精采的在最後，臥底補頭做勢將飛刀射出，小妹不知情隨即拔刀攔截，飛嘯而去正好沾上了臥底補頭揮出的血滴。原本不可能攔截到的距離，借助情的力量辦到了。而臥底補頭也終究不忍愛人慘死，未射出手中之刀。




四、愛情是最原始的人性
    本片從一開始的虛偽詐騙，像在人性上裹著一層層的衣服，隨著情的不斷彰顯，衣服也一件件脫去，人性越來越赤裸裸地呈現，"假"逐漸消失了，最後只剩下真實的人性。最後兩補頭相鬥有兩個意義：其一為這兩人原本是為國家，為門派而戰，這是屬於"公"的範圍，動機也是理性的，但最後這惡鬥純粹是為了"私"，動機是人類最原始人性—愛情；第二層意義是透過畫面呈現的，君不見此二人惡鬥到最後，鏡頭由遠距離拍攝，看起來很像兩頭野獸為了求偶而相咬殺嗎？我看過兩頭公獅子的打鬥跟這差不多。這層涵義告訴我們一個很重要的訊息，就是為什麼愛情具備以上諸項本質？因為它是人類最原始的慾望，是在理性之下最底層的求偶慾望，因此它的能量能夠突破一切人造的障礙，爆發出來。



這是一部探討什麼是愛情的電影，導演張藝謀先抱著這個問題，根據自己的經驗、思想，列出愛情的諸般面向，然後自己設計劇情，產生了這樣一部電影。導演為了更能突顯它的中心議題，將情節、場景、人物等電影要素都刻意簡單化了，故必須藉著唯美的畫面、精采的動作來彌補上述的不足。我們觀眾也得到了極大的視覺享受。本片的議題既然不是傳統的江湖武俠，因此將它當作武俠電影來看自然不如徐克，但是若了解這是一部探討愛情的電影，你就不能不承認張藝謀深厚的功力了。張藝謀，其為藝之謀深矣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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